砖红苏打饼

lof应该不用了 凹3:Sodacracker_R

【影日】宁夏

* 初一的夏天,隔壁搬来了一个叫日向的男孩。

* 弥补一下初中三年的遗憾吧。

* 是听《宁夏》时候的脑洞,虽然不是宁静的夏天。



  “夏天是什么颜色?”

  “夏天是什么颜色?”

  “什么颜色的?”

  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讨厌的暑假作业。影山想。他怎么会知道夏天是什么颜色,他又看不到夏天的样子,夏天一直很热,还有作业,打排球要等爷爷回来,在这之前他只能乖乖地待在家里,做不喜欢的事情。

  夏天是什么颜色呢。

  影山抬头看着窗外,湛蓝的天空中飘过几团白色的云朵,散开的像球网,聚起来的像排球,不规则的像哨子,并列的像球员。云朵真好,可以在烈日下打比赛,既不用担心晒伤,也不用担心中暑,走到哪儿,哪儿就是它的赛场,地上的人们都是它们的观众,却不能看太久,因为眼睛会被灼伤。

  影山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,再看回桌上的纸张时眼睛有些酸,云朵的形状投在横线上,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,没能把它赶出去。

  如果问题是《排球的颜色》就好了,影山会在答案处填写黄色、蓝色、白色,还会写它的形状和重量,当然还有战术和规则。意识到想得很远时笔下已经写了不少,答非所问地在原题下写了自己喜欢的位置,看起来很滑稽,影山抓起橡皮擦将它一点一点擦掉了。

  他继续思考这道难住他的题目,听见屋外有中型货车停下的声音,接着妈妈在楼下喊他的名字,叫他下楼一趟。

  反正也写不出来,影山丢下笔,把椅子推回原位,小跑着下楼了。

  门口站着几个大人,母亲在和其中一位说话,影山走近了,听到他们在说“刚来”、“打扰”这样的词。

  “飞雄。”妈妈发现了他,招着手叫他过去,然后揽着他的肩膀推到身前,影山才看到还有个眼睛亮亮的男孩,人太矮,他刚才根本没发现。

  “这是影山,”妈妈介绍道,“飞雄,这是新搬来的邻居,日向。”

  日向朝他咧开嘴,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,笑着伸手说:“你好!我叫日向翔阳!”

  知了躲在角落叫个不停,云朵经过了一片又一片,猫咪在树上打了个哈欠,路面上浮着一层缓缓波动的透明热浪,还有日向手上冒着气泡的橘子汽水,和他背上落下的一滴汗。

  “我叫影山飞雄。”影山握住日向的手,夏天已经开始了两个月,他却在此刻才发觉,天气好热,太阳好大。

  -

  夏天是什么颜色?

  日向搬来隔壁后的一个星期,两人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。

  两人能成为朋友,有七分的功劳应该算给日向,他性格开朗又主动,碰到出门的影山,就跑上来问要不要一起去玩,当时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高一些男孩,显然日向已经和他们建立了不错的关系。

  但影山不想和他们一起玩,因为那几个孩子上次说影山连游戏机都没有,是个无聊的小孩,这让影山有点生气,他们又不打排球,哪里知道排球有多有趣,这是胡说八道。

  所以影山撅了撅嘴巴,拒绝了日向,虽然他知道日向不一定是这样的小孩,但是他没空和他们一起玩,他要和爷爷一起去打排球。

  日向又问他为什么,他说他要去体育馆。

  “去体育馆做什么?”

  “打排球。”

  “哇,”他跟在影山身边,动作很多,脸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绯红,“排球很有意思吗?”

  “非常有意思。”影山说,想到日向看起来小他些,可能不能理解多有意思,于是思索了一会,用认为他会懂的话形容道,“大概和橘子汽水一样。”

  日向果然没听懂,橘子汽水是很好喝的饮料,排球连吃都不能吃,哪里都不一样。

  但他还是似懂非懂地“哦”了一声,说祝你玩得开心,又说那我明天再来找你玩。

  影山想说他明天要写作业,还要打排球,不过最终只是点点头,挥手和日向说明天见。

  日向言而有信,第二天早晨九点就按响了隔壁影山家的门铃。

  他在看写着“影山”二字的名牌,手上抱着一个十几斤重的大西瓜,重复念了好几遍名牌上的字。

  来开门的是前天见到的阿姨,她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,影山的头发也是这样,一看就遗传自妈妈。

  他说了一声早上好,抱着西瓜跟着她进了门,阿姨在玄关喊影山,说日向来找他玩了。

  影山从屋内走出来,和日向打招呼,接过了他手中的西瓜放到了桌上,然后带着他往楼上走。

  要玩什么呢?影山的生活一直很规律,普通的早晨从洗漱到早操,再从早操到早饭,接着休息,锻炼,做作业,分分秒秒都有它的归属,而日向就像表盘上多出来的一根指针,打乱了原有的规律,影山则必须特意为他规划新的时间区间。

  任何化学物质碰到一起都会发生不一样的反应,有的排斥,有的相融;而一个人闯进另一个人的生活里,有的不适,有的接纳,并让他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。

  桌上摊开的习题册依然停留在那一页,那一页上的那一道题依然空白——

  夏天是什么颜色?

  日向到来的第三天,窗外的云朵少了些,不用再分辨中间的那朵云属于左边还是右边的云团;树叶更绿了,偶尔有微风穿过叶间,刷拉拉的声音比以往小,斑驳的树荫更亮,仿佛被装进了一个可以前后晃动的万花筒;知了叫得更欢闹了,但并不烦人,关上窗就基本听不见了。

  “影山在写作业啊。”日向靠在桌边,弯下腰看那道难题,“夏天是什么颜色?”

  谁知道。影山想。

  “影山在哪里上学?”日向抬起头问道,一点都没有在别人家的不自在,挑了个算不上特别隐私的话题。

  “北一。”

  “北一啊,我要去雪之丘。”日向说。

  “哦。”雪之丘和北一不顺路,影山还是要一个人上学、放学,但日向这样的男孩肯定会找到顺路的朋友,一边走一边和不知从哪个巷子里碰巧走来的朋友相遇,回家的路上可能会一起买包子吃,研究他不玩的游戏。

  但是——

  “雪之丘?你不是小学生吗?!”

  日向愣了愣,随后反应过来影山误解了他的年龄,撑着腰指着自己说道:“真失礼啊影山!我可是13岁的中学生!”

  13岁……影山呆呆地看着日向,他都还没自己高,满脸都写着“小学在读”几个大字,走出去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个初中生。

  初中生,影山自己都还没满13岁,因为他是冬天出生的,在一年中白昼最短、阳光最少的那一天。

  如果这道题问的是冬天的色彩,他就会写白色,像雪花那样。

  但它却问没有他的那个炎炎夏日,是什么样的颜色。

  “你是哪一天出生的?”影山突然问。

  “哼哼,”日向得意地刮了刮鼻子,“ 6月21日,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?——是夏至!”

  是白昼最长,阳光最多的那一天,也是没有影山的那个夏天。

  “那么,”影山认真地看着他,“夏天是什么颜色?”

  在落叶和白雪到来前,在他到来前,夏日是什么模样?

  一个星期过去了,影山还在想同一个问题。

  他和日向坐在廊下分一个西瓜,一人抱着半边,拿着同款汤勺,舀西瓜中间红透的那一块,比谁把西瓜籽吐得更远。

  日向还是每天都来找他玩,或带着皮球,或带着零食,还有影山不感兴趣的游戏机。

  他的双腿晃荡好几下,扭头问旁边的影山:“红色怎么样?西瓜的颜色。”

“为什么不是绿的?它从外面看是绿色。”影山又舀了一勺。

  日向解释道那是因为西瓜大部分是红的,而且大家都只吃红色的地方,影山便反驳如果不吃的话西瓜就是绿色的,两人因此争论起来,忘记了原本的话题,决定比西瓜籽的距离,谁的最远就听谁的,但最后被路过的美羽姐姐发现了,把两人赶去一起打扫庭院,结果也就无处可循了。

  拿着扫帚时两人还在争执,一个说最远的西瓜籽是他的,一个说才不是,是被扫乱的,总归就是不消停,宁可顶着太阳晒得脸颊通红,也不愿意各退一步赶紧收拾完进屋吹空调。

  “关系真好啊。”美羽环着胸,站在房子的阴影里笑他们。

  “才不好!”两人异口同声道。

  影山头一次拥有日向这样的朋友。

  和他认识的同学不一样,也会说“早上好”和“明天见”,但不会说完后就分别,会走近了问他“今天在做什么”,“明天要去做什么”,然后和他一起去做。

  “朋友”这个词头一次饱满了起来,像是一个空荡的容器,里面突然有了不断上升的液体,渐渐地不再形同虚设,有了温度,有了重量,也有了声音。

  也许朋友间的相处总是欢声笑语,其乐融融,可他和日向好像不太符合这一点,他甚至不敢想那样温馨的画面放在他和日向身上是什么样子,但影山依然认为他和日向是朋友,且正是因为很不一样,所以日向是很特殊、有很重要的意义的那种朋友。

  日向朋友很多,影山也仍旧认为自己和他的其他朋友不一样,因为日向得知了新的东西,就要火急火燎地告诉影山,日向从不会急着告诉其他人,这和家的距离没有关系。

  日向还会在天黑很晚的日子里和他一起去体育馆,那时太阳离落山还有好一会,他走路时鬓角处都被汗湿了,还会和影山一起讨论上次很厉害的高中生。尽管他不懂排球,但他从来没错过过影山的任何一场比赛,和一与爷爷趴在场外的栏杆上朝影山挥手,很大方地说影山超厉害。

  影山确实很厉害,他教日向打排球,讲的话都很难懂,可是却打得很好,他的位置叫二传,操控整个球场的节奏,是一个很考验智商的位置,影山在这个位置打得很好,说明他的确不赖。

  暑假快要结束时,影山打完了假期里最后一场比赛,一与爷爷去医院做检查,没有看到今天影山又进步了不少。

  好在日向看到了。

  他在回家途中兴奋地比划着,术语说不来,就学着影山说拟声词,夸影山真聪明,竟然能想到那样的进攻方式。

  影山看着脚下的影子,开口道:“我还想打更多的比赛。”

  日向背着包,手捂着嘴清了清嗓子,装模做样地说:“咳咳,飞雄,你听好了……”

  “只要你不断变强,就一定会有更多更厉害的人在前面等着你。”

  “不要学一与爷爷讲话日向呆子!”影山握着拳作势要揍人,但日向早就跑出好几米,影山一边追着一边叫日向别跑,日向果然不跑了,从背对夕阳转为正面,面对着影山倒着走路,双手举到嘴边比成喇叭状,对影山喊道:“影山——!你想到了吗——?”

  “什么?”温度太高了,才跑了几步汗水就渗了出来,影山也不再跑,慢慢地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。

  日向朗声回他:“夏天,是什么颜色?”

  什么颜色?

  暑假要结束了,但影山的作业还没有写完;

  夏季要结束了,但影山还不知道那道题的答案。

  日向离他只有几步距离,他们在暑期的开头相见,仅相识了30天,他来到这的那一天算夏季真正的开始,现如今夏天就要走到底,影山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,大概有他12年还要多几个月的岁月那么久,过去的某个空缺的位置,如今有了最适合的答案。

  太阳还没落山,日向正面朝着太阳与他说话,叫他快点跟上来。

  在影山的世界里,那道题的答案只有四个字,且一定会是正确的、唯一的。

  ——夏天是什么颜色?

  ——日向翔阳。

  日向拥有着影山错过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夏天。

  影山把暑期作业交给老师,老师问他为什么写其他人的名字。

  毕竟他的形容确实很离谱,橘子汽水不能用来形容排球,日向当然也不能用来形容夏天的颜色。但影山认为他没有错,所以坚决不改,老师只好让他说说原因,他就说因为日向就是夏天,日向穿着T恤和短裤,喜欢吃冰棍,还喝橘子汽水,数天上的云朵,说话像知了叫。

  想不到老师听完顿了顿,突然笑了,把作业还到他手中,说可以。

  影山想这个答案果然没错。

  新学期开始,他终于可以回到学校的体育馆里打排球,除了没有捧场的日向,其他都令他雀跃。

  排球队里有一个很厉害的学长,叫做及川彻,他的个子很高大,最重要的是,他还会打精准度很高的跳发球。

  影山和日向分享了这件事,日向一边用膝盖顶着足球,视线跟着球上下,一边说:“那就向他请教怎么打。”

  “他不愿意教我。”影山在他旁边垫球,也没有看他。

  日向又问:“是不是影山太没有礼貌了?”

“才不是,”影山把球抱回手中,转身反驳,“我说了敬语。”

  日向后退一步,脚踩在落到地板的足球上,思考后扭头看影山,说:“那说明他比影山还难对付,是个大魔王。”

  “你可要好好向他学习,然后让我看看跳发球有多厉害。”他说。

  日向不打排球,所以肯定不知道跳发球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成的,嘴上说得轻松,真正在练习的又不是他自己。

  不过影山还是开始学习更复杂的排球技巧,周末照样和爷爷还有姐姐去打排球,日向比暑假时忙了,但还是会准时来看他的比赛。

  白色的冬天到来时,美羽姐姐说她不再打排球了,要做其他的事情。

  与此同时,日向抱着排球跑到影山跟前,兴冲冲地对他宣布:“影山!我决定开始打排球了!”

  有的东西失去时并不会显得有多遗憾,但一旦失而复得,或是有什么能够弥补它,它才会显得格外珍贵。

  影山不觉得姐姐的决定让他感到多么落寞,但日向的到来让他感到有同伴更好。

  那是一整个冬日里,影山收到的最好的礼物。

  雪之丘中学没有男子排球部,日向整个冬天都跟着影山学习打排球。

  从最基础的动作开始练习,影山学习跳发,他就学习垫球,一开始怎么也垫不好,不是砸到手指上,就是砸到腕骨上,不出十分钟手腕就通红,冒出一片小红点,倒也不算多疼,就是容易博取旁人的同情心。

  比如两人一起回家,妹妹小夏会握着日向的手轻轻呼呼,问哥哥痛不痛,想到影山也在打排球,就问站在旁边的影山“飞雄痛不痛”。

  一点也不痛,应该说乐在其中。

  基本功很难练,日向不是影山,没有从小练习排球,但打排球不分早晚,影山说他体能很好,应该来打排球。

  日向非常高兴,心里还有些得意,毕竟影山如果在夸你,那就是真心实意地夸你,没有半分作假,每一个字在他心里怎么样,说出来就还是怎么样。

  日向不受社团活动的限制,每天回家的时间比影山早,两人吃完饭后会在庭院里练习传球,聊今天发生了什么事,见到了什么人。影山大多时间在讲社团活动,包括练习赛的结果,他今天上场了几次,哪里做得还不够好,及川的发球还是很厉害等等等等;日向则会讲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,隔壁桌的同学上课玩游戏被发现了,还会搭影山的话,说自己今天也练了多久球,没想到足球社的朋友的托球也很好。

  影山听他一个劲地讲,其中有他听得懂且感兴趣的排球,也有他听不懂且没兴趣的其他。但听日向讲这些并不怎么惹人厌烦,就像影山自己不吃高热量的食品,却愿意吃日向塞给他的零食;不玩大家讨论的游戏机,却愿意和日向坐在一起研究某一关的游戏攻略。

  排球不再是影山和他人的隔阂,它成为了维系着影山和日向的关系的纽带,也许从前往后都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出现,有的人希望进入影山的生活却不能忍受他对排球的痴迷,有的人喜欢站在球场上的影山却无法与他分享生活的点滴,唯独日向,他能够包容影山的所有,他能接纳一个完整、真实的影山。

  感谢夏天把日向带到了他的身边,也感谢日向为影山带来了不一样的夏天。

  -

  初二的暑假,日向像往常一样按响了影山家的门铃。

  影山推门出来,侧身让日向进了屋子,接过了他手中的大西瓜。

  美羽姐姐最近迷上了听音乐,买了一个蓝牙音箱放在一楼客厅,日向一进去就听到温和的哼唱声,背景还有海浪翻涌的声音,语言是其他国家的,日向听不懂,但是很好听。

  他和坐在桌边的一与爷爷打了声招呼,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,影山明天的比赛要去看吗。

  一与爷爷说他明天没有检查,所以会和日向一起去。

  日向激动得跳了起来,差点就碰掉了桌上的小音箱,吓得他立马老实,跟着影山往楼上走了。

  北一的作业实在缺乏想象力,连续两年的作业都出同一道题目——

  夏天是什么颜色?

  看来影山又要想整个暑假,也不知道他去年写了什么,估计是棕黄色,因为排球场的地板就是这种颜色。

  “今年要写什么颜色?”日向撑着脑袋问影山。

  “不知道。”影山回答,他想写和去年一样的答案,但找不到更合理的说辞。

  暑假才刚开始,他还能为这道题烦恼很久。

  “晚上要不要去打排球?”影山摊开作业,开始写今天的日记。

  “去!”日向毫不犹豫地应下,原本丰富多彩的夏天有了对比,他就觉得一切都没有打排球有意思。

  影山第二天有比赛,他们没有打太久就离开了。站在体育馆的门前,日向扯了扯背包带,突然停了下来。

  影山已经走到了台阶下,见他没有跟上来,扭过头看他。

  “我还想打更久一点。”日向说,“我想要一直,一直地打下去。”

  台阶下的人从侧着身子转为了正面,日向看到有一只黄色的光点飞过他的额前,那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,在黑夜里漫步。

  “那,”影山望着日向,他似乎已经进入了人类所说的生理上的青春期,身高开始抽长,视线几乎与台阶上的日向持平,“明天也要来打球吗?”

  “要!”日向点头,走下那节阶梯,连预告都不打便拔腿冲出了原地,任影山在后面大叫着他犯规和呆子,他在前头追着眼前的萤火虫,开怀地笑了。

  影山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,日向带着罐子和背包来找他一起去抓独角仙。

  他背着双肩包,头上戴着一顶渔夫帽,还是那么怕热,穿着不到膝盖的短裤,一如去年夏天刚见面时那样。

  影山从冰箱里拿出备好的橘子汽水,拿过杯子给日向倒好一杯,坐在对面说他去不了,北一的排球社要去集训了。

  冰块掉下去,发出咯啦的声音,日向咬着吸管,语气里满是遗憾,说那好吧,然后振奋地坐直了身子,咕噜咕噜地喝完了杯中剩下的汽水,把椅子推回了原位,跑到门边说他也不能落后,叫影山加油,接着就跑回了家。

  杯中的冰块堆叠着,还要好一会才能融化成水。日向不搅动吸管,所以冰块没有声音;美羽姐姐出门了,所以也没有音乐声;影山发现知了也没有叫了,可能是睡着了,四下安安静静的,仿佛声响都从夏天中抽离了。

  一静下来就容易思考各种问题,像是日向回家了没有,他回家会做什么,作业写完了吗,还是被小夏缠住了,又或者思考今天多少度,体育馆的人多吗,云朵很少,天空很蓝,夏天是什么颜色。

  夏天究竟是什么颜色。影山脑中晃过日向的身影。

  他给自己倒了杯汽水,一点一点喝完了,刚才的冰块也化成了水,他收好杯子,上楼收拾行李去了。

  虽然抓独角仙的诱惑力很大,但日向还是决定好好打排球,影山要去集训一周,他不想落下,不想输给影山。

  傍晚时他骑着车去体育馆练球,晚上回来就去隔壁找一与爷爷,一与爷爷身体不如从前,偶尔陪他一起练球,但大多数时候选择坐在廊下看他练,再帮他指出小问题,最后说他进步很大。

  日向挠挠头,对这个尽职尽责的教练道谢,第二天再准时来找他。

  第七天的夜里,日向朝屋内挥挥手说了声再见,转身正走到“影山”名牌边时,撞见了集训回来的影山。

  “影山!”日向跑上前,和他打招呼,“你回来啦。”

  “哦,”影山点头,“你在做什么?”

  “在练习!”前者把排球举过头顶,刚巧挡住了洒在影山脸上的月光,“你怎么样?我的进步很大哦!”

  他原本要回家,这下完全忘记了,听影山讲集训的事听得入迷,跟着走进了屋子里,喝了今晚第二杯橘子汽水。

  等他反应过来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显示晚上九点十分,杯中的冰块化成了水,分散了汽水的甜味。日向一口喝光了剩下的饮料,连忙和影山说明天见。

  他在玄关穿好鞋,抱起排球推门时听到影山在身后叫他,于是转过头,问影山什么事。

  “明天,”影山不看他,盯着他手上的排球,小声问道:“要不要去抓独角仙?”

  日向一怔,随即笑了,爽快地说:“要!”

  影山头一次为朋友腾出宝贵的练习时间,不仅因为日向很期待,也因为他也很期待。

  8月21日,星期日,天气晴

  ……和朋友日向一起去抓了独角仙。

  8月31日,星期三,天气晴

  夏天是什么颜色?

  影山的答案与去年一样。

  -

  或许是老天眷顾,日向在升上初三那年终于组到了一支六人的球队,可以堂堂正正地参加比赛了。

  但又或许是造化弄人,他在第一场比赛时就遇上了每天陪自己打球的影山所在的北一——冠军热门队伍。

  不管结果如何,他都要向影山证明,他正在努力地追赶,努力地向前跑,总有一天他会追上影山的脚步,告诉影山“我来了”。

  两人在体育馆外碰面,日向并没有多憋屈,他深知影山的实力,也很感谢影山陪他认真地打了一场。

  “你跳得比平时都高。”影山在他身侧说道,眺望着山后的夕阳,像在想什么事情。

  日向停在台阶上,看着熟悉的背影,握紧了拳头。

  他的眼睛有些酸涩,可能是风吹的,有点儿红红的,说话还有掩盖不住的鼻音:“影山。”

  影山转身看他。

  “如果你是君临球场的王者,”他眨眨眼,还是没忍住眼泪,“那我就要打倒你,成为站在球场是最久的那个人!”

  “那就变强吧。”

  “变强,获胜,留在球场上。”

  我们再来一决胜负。

  影山也没能走上全国的舞台,他在决赛时落败,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托球是否有必要存在。除此之外一与爷爷的病情加重了,长期住院,不能再陪他们练球,也没到现场看过影山的比赛。

  暑假来临前,一与爷爷离开了人世。

  初三的夏天,日向还是按响了影山家的门铃。

  他穿着白色的T恤,左胸上有一个小太阳的图案,依旧戴着渔夫帽,背着双肩包,站在门口等影山给他开门,跟着他进去,喝了一杯沁凉的橘子汽水。

  “影山,”日向抱着专属于他的那个杯子,“我们去海边露营吧。”

  影山抬眸看了他一眼,答应了。

  两人一同从家出发,不再一个往左,一个往右,坐上了去往海边的车,还带上了他们很重要的排球。

  坐在车上,日向问影山打过沙滩排球没有,影山摇头,日向说那他们可以借此机会试一试,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么难。

  要在海边扎营并不简单,两人从来没有扎过帐篷,钉好了这头那头又松开了,忙活到最后,树荫下的小商贩跑过来说不能扎这么前,涨潮时会被淹掉的,二人只好又拆掉往后挪,忙完再抬头时,刚好碰见水天相接处火红的太阳正在缓缓沉进水中。

  海边很热闹,夜间有很多人在这儿唱歌,还有人散步、烧烤。影山试着发了个球,结果吃了一嘴沙子,日向在他身边给他递水,一点儿也不懂得遮掩笑意,被影山瞪了一眼,叫他有本事自己试试。

  日向试了试,果然也吃了一嘴沙子,轮到影山在旁边笑他。

  他不服气,丢了手中的排球扑到影山身上,双臂扣紧后者的腰一路往前冲,直到摔进海里,影山在推搡间骂他呆子,他才欢快地笑了,把后一步站起来的影山又扑到水里,往他身上泼水。

  影山的好胜心开始不安分,双手舀起一捧水就往日向身上招呼,闭着眼躲对方的攻击,还听到日向在泼水的动作间喊“A式快攻”、“日向选手再得一分”,心想日向究竟是怎么计算分数的,然后跟着喊  “影山选手得分”,像是永远不会有赛点一样地比下去。

  “影山!”

  “干嘛!”

  “沙滩排球很难打吧?”

  “那又怎样?”

  “但我可以学会!”

  “哈?”

  “你也可以。”日向停下来,直直受了一通海水攻击,抹干净脸看着影山,澄亮的眼眸像是海水粼粼的倒影。

  影山也不再泼水,他没有明白日向的话前后有什么联系。

  “克服它吧。”日向说,“你不是二传手吗?那就好好托球给你的队友吧。”

  “让其他人看看,在你的指挥下,这支球队有多厉害。”

  “不用回头和顾虑,我一定在这里。”

  没头没脑,不知所云。影山弯下腰捧起水,突袭般地泼到了日向的脸上,人跟着上前,将他按进了身下的海水里。

  “少耍帅了日向呆子!”

  热闹散去后的大海是宁静的,和家附近的夏天不一样,没有知了的叫声,也没有空调运作的声音,但能听到火堆噼啪作响,海浪有节奏地拍打,远处有人在弹吉他,还有人在哼他们没有听过的歌曲,月亮有两个,一个在天上,一个在海里,头顶是繁星,眼前是细沙。

  影山坐在帐篷前数星星,日向趴在他旁边拍照片,一开口打断了影山的计数,两人又在黑夜里莫名其妙地吵了两回合,末了日向把相机递到影山眼前,后者低下头来看,是他刚才看的夜空。

  他贴近照片时日向注意到了他的眼睛,幽幽的藏蓝色,海水的波光投进来,就是另一片星空。

  日向问影山今年的暑假作业还有没有那道题。

  影山说有。

  日向说那蓝色就很好。

  影山反驳说他查过了,蓝色是冷色调,夏天是热的,一点也不适合。

  哪有不合适,你看大海不就是蓝色吗。日向说。

  那橘子汽水是橙色的。影山回他。

  他们开始从这道伴随了三年的题目聊起,聊排球的趣闻,聊朋友的糗事,聊琐屑的回忆,聊未来要去哪里,要打上全国大赛,还要打到世界的舞台上去。

  聊到斗转星移,潮水涨起,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。

  回去的途中,两人坐在一起看相机里拍摄的照片,花里胡哨,什么都有,日向说里面颜色很丰富,影山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来挑选想要的颜色,但他还是觉得蓝色好。

  人类造了那么多语言,组了那么多词汇,形容却依旧那么贫瘠,甚至无法描绘夏天。

“夏天”两个字就概括了它的所有,再往上添加形容词都是多余,都是违和。

  非要说的话,它可以找到一个替换的词语,就叫日向翔阳。影山知道答案一直会是错,但那些色彩开始鲜活起来,就是日向来到夏日里的那一天。

  那一天,天气燥热烦闷,题目难得影山头疼,知了叫个没完没了,云朵走了一片又一片。

  那一天之后,夏季真正开始,有一个人顶着浅色的头发,戴着圆圆的渔夫帽,握着橘子汽水,双眸也是明亮的橙色,沐浴露用橙花味,携着这股热情的色彩闯进了他的生活,从此夏季都染上了属于暖色调的橙色。

  而这个人又告诉他,大海是蓝色,天空是蓝色,他的眼睛也是蓝色,所以夏天也是蓝色的。

  夏天就是这样的颜色。

  它既属于诞生于其中的日向,也属于投身其中的影山。

  他们的夏日永不终结。

  彩蛋:

  樱花盛放的季节,日向从家门中走出来,碰到了同样出门的影山。

  他穿着和日向一样的校服,和日向对视。

  “你往哪边?”影山问。

  “这边,乌野。”日向指了指自己的左侧,“和你一样。”

  “走吧。”影山说。


  叨叨:

  为什么不叫《橘子汽水》和《夏天的颜色》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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